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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伊諾哀歌

            類型:外國詩詞-歐洲_Europe-奧地利詩歌_Austria

            第一首
            如果我哭喊,天使的隊列里有誰
            能聽見?即使其中一位突然將我
            擁向他的胸膛:他那超凡的生命
            也會把我熔化。因為美無非是
            我們恰好能承受的恐懼的開端,我們
            如此驚惶,因為它平靜得甚至不屑于
            摧毀我們。每一位天使都令人恐懼。
            于是我止住自己,咽下黑暗啜泣的
            聲音。啊,困頓的時候我們能向誰
            求告?不是向天使,不是向凡人,
            那些敏銳的動物已經知道
            在這個闡釋過的世界里,我們
            其實沒有真正的家。也許某處山坡上
            仍有某棵樹為我們存留,讓我們每天
            收入眼底;昨日的街道仍為我們
            存留,還有某個忠實的習慣,它和我們
            如此默契,搬進來同住就不再離開。
            啊,還有夜晚:充盈著無限空間的風
            咬嚙臉龐的夜晚。它難道不會為每一個人存留――
            那種在孤寂中如此痛苦地感受到的、令人渴望
            而又隱約讓人絕望的東西?難道戀人會是例外?
            可是他們繼續(xù)利用著彼此,掩藏各自的命運。
            你難道還不知曉?將你懷抱中的空虛
            擲入我們呼吸的空間;也許連飛鳥都會感覺
            它擴散的漣漪,更急促地扇動翅膀。
            是的――春天需要你。經常會有一顆星
            等著你抬頭去看。波濤會從遙遠的過去
            向你涌來,或者當你從一扇
            開著的窗下走過,小提琴的音樂
            會渴望你傾聽。所有這些都是使命。
            可是你能完成嗎?難道你不是一再
            因對未來的期待而分心,仿佛每一個事件
            都會領來一位新的戀人?(你到哪兒才能找到
            她停歇的地方,當龐大、怪異的想法
            在你里面往來雜沓,還時常留下來過夜?)
            可是,在思念之時,請歌詠戀愛中的女人;
            她們的癡情雖近乎傳奇,仍非不朽。
            請歌詠那些哀傷的棄婦(你幾乎羨慕她們),
            她們的愛比獲得幸福的女人遠更純粹。
            請一次次唱出那無法臻于完美的頌歌;
            記?。罕瘎〉闹鹘遣粫?;甚至他的
            致命挫敗都只是脫胎換骨的一個契機。
            可是自然,一旦力量耗盡,便只能把戀人們
            收回她體內,仿佛已不能第二次
            創(chuàng)造他們。你讀斯坦芭
            時可曾如此投入?
            仿佛每位被人遺棄的女孩都能被那種
            遼遠的、超越對象的愛打動,都會對自己說,
            “或許我也可以像她那樣?”――這種最古老的苦痛
            難道最終不應在我們身上結出更多果實?
            難道我們不應現在就充滿愛意地擺脫
            戀人的懷抱,顫抖著忍受:正如箭需要忍受
            弓弦的緊張,才能在飛出的瞬間超越自己的
            局限。沒有任何地方能讓我們永遠停留。
            話音。話音。諦聽吧,我的心,就像
            圣徒們那樣諦聽:直到那神圣的呼喚將他們
            托舉到空中;但他們仍然不可思議地
            保持跪姿,什么也沒察覺:
            他們的諦聽就是這樣入神。并非你能忍受
            上帝的聲音――遠遠不能。但請諦聽風的話音
            和那成形于寂靜中的無休止的訊息。
            此刻,它正從夭亡人的口中對你低語。
            當你走進那不勒斯或羅馬的任何一座教堂,
            他們的命運難道不會平靜地向你發(fā)話?
            或者,矗立在你面前的石碑會啟迪你,
            就像我去年在福莫薩
            看到的墓志銘。
            他們要求我什么?溫和地去掉哀憐的表情,
            別把他們的死看成災愆――這種想法
            時常會妨礙他們靈魂的純凈旅程。
            當然,這一切都令人驚異:離開棲居的
            大地,放棄幾乎還未學會的習俗,
            再不能看見玫瑰和其他喚醒希望的東西,
            并把未來的意義賦予它們;再不是揪心的
            親人手中孱弱的病軀;甚至拋下
            自己的名字,輕易地忘記,
            就像孩子扔掉一件破舊的玩具。
            不再欲望自己的欲望,令人驚異。看見
            昔日凝聚一起的意義紛飛四散,
            令人驚異。死是艱難的事,
            在最終感到些許永恒之前,你需要
            不斷追憶――雖然生者
            對生死的絕對區(qū)分也是錯誤。
            據說天使并不知道他們是在生者
            還是死者間穿行。永恒的漩渦
            裹挾著一切世代,在生死之間不停地
            旋轉,他們的話音淹沒在它的雷霆中。
            最后,那些被過早卷走的人不再需要我們:
            他們不再吸吮傷痛與快樂,就像孩子漸漸長大
            不再留戀母親柔軟的乳房??墒俏覀?,
            需要這些奧秘的我們,反復在哀慟中汲取
            靈魂養(yǎng)料的我們――能離開這一切而生存嗎?
            悼念利諾斯
            的傳說難道沒有深意?
            當最初的鋒利歌聲刺穿周遭的遲鈍
            與荒蕪,這位俊美如神的年輕人
            突然永遠拋下的虛空第一次感覺到:
            令我們沉醉、欣慰和感激的那種顫動。
            意大利16世紀著名女詩人。
            全稱圣瑪麗亞?福莫薩教堂,威尼斯著名建筑。
            古希臘神話中的詩人,有人說是奧爾弗斯的弟弟。哀悼利諾斯的儀式在《伊利亞特》中有記載(Iliad
            XVIII,
            570)。
            第二首
            每一位天使都令人恐懼。可是,哎,
            我仍然向你們發(fā)話――幾乎致命的靈魂之鳥,
            我知曉你們。托比阿斯
            的日子如今在哪里?
            你們中的一位,曾藏起燦爛的光華,站在門口,
            為旅程改扮了自己,不再令人震恐(就像
            從窗口好奇地偷看他的那位年輕人)。
            可如果此刻,這位天使長從眾星后面
            朝我們邁出危險的一小步:我們就將因為
            無限加速的心跳而死去。你們是誰?
            是宇宙初創(chuàng)時的杰作,是造物的寵兒,
            是被世界的晨曦映紅的山脈與峰頂
            ――是盛開的神性飄散的花粉,
            是純粹之光的門樞、走廊、樓梯與寶座,
            是本質形成的空間,福樂鑄成的盾牌,
            也是狂喜的風暴與漩渦,在剎那間停頓:
            是鏡子,美從它們表面源源地流出,
            又返回它們自身,分毫無損。
            可是我們,卻會被灼熱的感情蒸發(fā)無形;我們
            隨自己的呼吸逃逸,遠離;在流逝的時間里,
            我們的情感日漸飄散,猶如香氣。雖然有人會說:
            “是的,你已滲入我的血脈,房間和整個春天
            都被你充滿……”這有什么用?他盛不下我們,
            我們在他里面,在他周圍,消失。那些美麗的人,
            誰能留住他們?新的景致在他們臉上
            升起,又沉沒。就像清晨草葉上的露水,
            我們的一切飄入虛空,仿佛飯菜上裊裊的熱氣。
            啊,微笑,你去了哪里?啊,仰視的目光:
            溫暖的波濤,剛從心靈的海上退去……
            可嘆,但我們就是如此。那么,我們消溶進的
            那無限的空間會有我們的味道嗎?天使們
            真的只是收回自己散發(fā)的光芒,還是
            偶爾也會,仿佛是不小心,吸入我們的
            一點點本質?他們的面容里會顯出我們的
            痕跡嗎,哪怕曖昧如孕婦臉上微妙的神情?
            他們自己并不會留意(他們怎么可能
            留意),當他們旋轉著返回自己。
            如果戀人們洞悉了秘密,他們也許會向夜色
            吐出陌生神奇的詞句。因為一切似乎都在
            把我們藏匿??矗簶涫冀K在那里;
            我們居住的房子也在那里。惟有我們
            從所有事物邊飛過,像風一樣漂泊無依。
            所有事物都在密謀對我們絕口不提,或許
            一半源于羞恥,一半源于無法說出的希望。
            彼此滿足的戀人們,我問你們。
            你們互相擁抱著??墒菓{據在哪兒?
            你們看,有時我的兩只手也會感覺到
            彼此的存在,或者我這張被時光磨蝕的臉
            也會在它們里面棲身。這似乎讓我
            有所觸動??墒钦l敢只為這一點憑據生存下去?
            你們或許不同。你們在對方的激情里
            生長,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祈求你:
            “請別再……”;你們在他的雙手之下,
            豐盛甜美,猶如秋天的葡萄;
            你們仿佛徹底消失,溶化在對方無邊的
            欲望里:我問你們。我知道,
            你們的觸摸如醉如癡,因為愛撫會存留,
            因為你們如此溫柔覆蓋的部位
            不會消失;因為你們感覺純粹的延續(xù)
            在下面涌動。所以你們在擁抱里
            幾乎看到了永恒。然而,當你們經歷了
            目光初遇時的驚懼,窗前的期盼,
            第一次(哪怕僅僅一次)在花園里的攜手漫步:
            戀人們,你們還和原來一樣嗎?當你們
            抬起頭親吻,唇印著唇,蜜貼著蜜,
            你們是多么奇怪地在啜飲中滲失了自己。
            你們難道不覺得驚訝,古希臘墓碑上的人
            姿勢都那般凝重?難道愛與別離
            不是如此小心地置于那些肩上,仿佛它們
            是用另一個世界的材料做成?記得那些手嗎?
            它們搭在那兒,幾乎沒有重量,雖然軀干
            蘊藏著力。這些克制的形象知道:“我們只能
            到此為止,只能這樣輕柔地觸碰彼此;神可以
            更有力地按在我們身上。不過那是神的事?!?/footer>
            但愿我們能找到一處純粹、安寧的
            人類之地,一處河流與巖石之間
            屬于我們自己的果園。因為我們的心總會超越我們,
            就像他們的心。我們終將不能再跟隨它,只能
            凝望撫慰它夢想的圖景和神一樣的形體:
            那里有更大的尺度,能讓它獲得更高的平衡。
            根據基督教的傳說,托比阿斯曾和天使長拉菲爾一起給他的父親取藥。
            第三首
            歌唱被愛的人是一回事,呼喚那潛藏的、充滿
            罪之欲念的血液的河神,哎,是另一回事。
            她只從遠處隱約了解的年輕戀人――他對于欲望之神
            又知道多少?它經常,在他的孤獨深處,
            甚至在她能夠撫慰他之前,(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就已經昂起了頭,聳立著,未知之物
            涔涔滴落,把夜淹沒在無邊無際的騷動里。
            啊,我們血液里的尼普頓
            ,他的三叉戟多么可怖!
            啊,從他貝殼般閉鎖的胸膛里呼嘯而出的風
            是多么黑暗!聽,夜在如何呼號。
            啊,群星,難道他對戀人臉龐的渴慕不是源自
            你們?難道他對她純凈面容的秘密領悟
            不是源自天穹中純凈的星座?
            不是你,他的母親:哎,不是你
            把這樣的期待鑄入了他的眉弓。
            也不是為你,如此依戀他的姑娘,他的雙唇
            也不是為你而呈現出果實般豐美的表情。
            晨風一樣輕盈的你,難道你真的以為
            你那溫柔的腳步能如此狂暴地撼動他的心?
            是的,你的確令他驚惶;但在那震顫的瞬間,
            卻有更多古老的恐懼闖入他里面。喚他一聲吧……
            可是你的呼喚無法讓他遠離那些黑暗的同伴。
            當然,他想逃,他也在逃;你的心就是讓他安寧的
            避難所,他在那里扎根,從頭開始。
            可是他真的從頭開始了嗎?
            母親,是你造了他的小小生命,是你讓他開始;
            在你眼里,他是新的,你為他的稚嫩眼睛
            筑起了一個友善的世界,將另一個危險的世界
            擋在外面。啊,那些日子已飄向何處?你纖弱的身體
            曾像盾牌一樣,隔在他和洶涌的深淵之間。
            那時,你曾為他遮擋了多少東西。夜晚叵測的
            房間:你讓它變得安全;在你的心里面,
            你讓一個愛的空間與他夜的空間合二為一。
            你放置的燈不是在黑暗里,而是在你
            生命的近處燃燒,朋友一樣注視著他。
            任何奇怪的吱嘎聲,你的微笑都能解釋,
            仿佛你很早以前就知道地板會發(fā)出這樣的響動……
            他聽了一陣,不再害怕。當你充滿愛意地
            站在他床邊,你的力量就有這么大;他的命運,
            高高的黑衣人,退到了衣柜后面;他心急的
            未來,耽擱了一陣,也藏進了帷幕的褶里。
            而他自己,躺在那里,舒適安寧,
            你為他造出的溫柔世界在他慵倦的眼瞼下
            甜蜜地消溶,化作睡眠最初的味道――
            他好像在保護之下……可是里面:誰能保護他,
            誰能推開他里面洶涌而來的原初的洪水?
            啊,沉睡的他絲毫不知道警惕;是的,沉睡,
            可也在做夢,啊,什么樣的熱病讓他雙頰潮紅:啊,
            他是怎樣沉陷。突然間,陌生的他,如何顫抖著
            被他體內某種異物的藤蔓纏繞,捆縛,
            它們扭曲著,廝打著,織成可怕的形狀,仿佛
            潛行的野獸。他是如何屈從――甚至愛戀。
            愛戀他里面的世界,愛戀自己的蠻野之地,
            陰暗的原始森林,他淺綠的心
            站在腐爛的樹干之間。愛戀。他離開那片森林,
            穿過自己的根,進入那強大的源頭,它的歷史
            遠比他微小的生命長久。他愛戀著,
            踏入更古老的血液的河流,到達“憎怖”
            棲身的峽谷,那里,他的先祖仍和它一起饕餮。
            每一位“恐懼”都認識他,心照不宣地向他眨眼。
            是的,“兇惡”也朝他微笑……連你的微笑
            都很少那么輕柔,母親。他怎么可能抗拒
            那微笑的誘惑?甚至在認識你以前,
            他就已經愛過它,因為在你還懷著他的時候,
            它就溶進了浮載著胚胎的流體里。
            不,我們的愛不是像花那樣,一年之間
            就孕育出來;某種無限久遠的汁液
            在手臂里流動,當我們愛的時候。親愛的姑娘,
            我們愛的是自己里面的這些東西:不是某個終將消失的人,
            而是眾多生命喧嚷的混合體;不是單個的孩子,
            而是熟睡在我們深處的無數父親,仿佛
            沉落的峰巒;和干枯河床一般的
            無數古老的母親――還有整幅寂靜的風景,
            攤開在命運陰郁或晴朗的天空下
            ――所有這些,親愛的,都先你而至。
            而你自己,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在戀人身上復蘇了怎樣久遠的時代。怎樣狂野的
            欲望,在他里面,從過去層疊的生命里涌起。
            什么樣的恨著你的女人藏在那里。多少
            陰暗暴戾的男人被你從他的血管中喚醒。死去的
            孩子伸出手,要觸摸你……啊,溫柔些,溫柔些,
            讓他深情地看著你做日常的家務,――帶他出去,
            到花園的近旁,給他一切,讓他忘卻
            欲念層層重壓下的夜……
            讓他止歇……
            海神的羅馬名字。
            第四首
            啊,生命之樹,你們的冬天何時到來?
            我們沒有天然的應和,我們的血液不會像候鳥那樣
            提前發(fā)出訊號。猝不及防的我們
            被迫在寒風里開始誤期的遷徙,
            最終從天空墜落,掉在冰封的湖面上。
            對于我們,花的開放與凋謝同時發(fā)生。
            某個地方,獅子仍在巡游,在力量頂峰的
            它們,覺察不到絲毫的衰弱。
            可是我們,當我們凝神關注此物之時,
            彼物已經開始牽拽我們。沖突
            是我們的第二天性。戀人們
            總會失望地抵達對方的邊界――雖然他們相互允諾
            無垠的空間、持續(xù)的追逐和最后的家。
            就像在一幅速寫的周圍,有人精心準備了
            與之鮮明對照的遼闊背景,以讓我們
            看得更清楚:我們從來不知道
            自己情感的真實確切的輪廓
            ――僅僅了解什么從外部塑造了它們。
            誰不曾忐忑地坐在心靈的幕布前?
            它升起來:離別的場景
            如此容易辨認。我們熟悉的花園
            微微地搖晃。然后舞者出現。
            不是我們期待的人。無論他的動作如何輕盈,
            他都只是化妝的替身――一個匆匆回家
            從廚房穿過的普通人。
            我不要忍受這些半實半虛的人的面具;
            我寧可觀看木偶。至少它是充實的。
            我愿意忍受填塞的外皮、操縱的繩索和它們
            只有表象的臉。這里。我等著。
            即使所有的燈都滅了;即使有個聲音說
            “收場了”;即使虛無的灰色霧氣
            從舞臺上向我卷來;即使
            沉默的祖先里沒有一位和我坐在一起,
            即使一個女人都不在,即使那個
            凝神看我的棕色眼睛的男孩也不在――
            我仍要坐在這里。看下去總是可以的。
            難道我不對嗎?你,父親,在飲了一小口
            我的生命之后,你的生命就變得那樣苦澀,
            我意志的第一口汁液就讓你難以下咽。
            ――隨著我的成長,你被迫一再
            品嘗如此奇怪的未來,它的余味
            讓你不安,你在我幻夢的眼神里搜尋――
            自從你死后,你如此頻繁地
            在我最深的希望里因為擔憂我的幸福而顫抖,
            你放棄了安寧,那在死者的感覺里
            唯一屬于他們的本質,那無窮盡的超然地界,
            僅僅為了我碎紙片般的生命――
            告訴我,難道我不對嗎?還有你們,親愛的女人,
            你們曾為我對你們那微小的愛而深切地愛過我,
            而我卻一再逃離你們,因為
            你們面容里的空間不斷擴大,甚至
            在我還愛著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宇宙,
            而你們已不在其中――難道我不應該覺得
            自己必須一直坐在這里,必須
            守候在木偶戲的臺前,或者
            如此激烈地逼視著它,以至最后
            為了與我的目光相稱,一位天使被迫到場,
            把那些傀儡驚恐地推入生命?
            天使與木偶:真正的戲終于上演。
            到了那時,被我們的存在所分隔的一切
            將會相遇。也只有到了那時,
            變化的完整循環(huán)才會從我們生命的季節(jié)里
            最終浮現。在我們之上,之外,
            天使在表演。至少,死者一定會注意到
            我們在這里所完成的一切是多么虛幻,
            多么夸張而空洞,在我們這里,
            沒有什么能夠以它的本質存在。啊,童年的時候,
            每一個形象后面隱藏的都不只是過去,
            在我們面前流向遠方的也不是未來。
            我們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生長,時常
            迫不及待地想長大,一半是為了那些
            除了長大以外已一無所有的人。
            然而,獨自玩耍的時候,我們卻會著迷于
            那種唯一能夠長久的東西;我們會站在那里,
            在世界與玩具之間那無限的、幸福的空間里,
            在那個時間之初就已經為某個
            純粹的事件而預備的點上。
            誰把孩子的真實面目顯現出來?誰把他
            放在屬于自己的星座里,把量度距離的尺子
            遞到他手中?誰用灰面包
            造出他的死,任它逐漸變硬――或者
            把它放在他圓圓的嘴里,像一枚
            甜蘋果的核……理解謀殺者
            是容易的??墒沁@一點卻難于表達:
            我們能夠容納死,容納它的全部,甚至
            在生命開始之前;能夠溫柔地讓它貼著
            我們的心,而不并因此放棄后面的生命。
            第五首
            獻給赫爾塔?柯伊尼西女士
            可是告訴我,他們是誰?――這些浪游的藝人
            甚至比我們自己更短暫脆弱,他們從生命的最初
            就被一個永不能滿足的意志(為誰的緣故?)
            野蠻地擠壓著。然而,它擠壓他們,
            彎折他們,扭曲他們,搖晃他們,拋擲他們,
            又重新捉住他們;他們摔下,穿過
            濕滑如油的空氣,落在
            殘破的地毯上。被他們反復的跳躍
            越磨越薄的地毯
            迷失在無限的宇宙里。
            像繃帶一樣貼在那兒,仿佛郊區(qū)的天空
            讓大地受了傷。
            它幾乎剛一出現,
            地平線上就矗立起了“存在”
            第一個字母D……不斷迫近的那只手
            再次戲謔地抓起了他們,即使最強壯的
            也不能逃脫。它捏扁他們,就像奧古斯都二世
            捏扁一只錫盤。
            啊,圍繞這個
            中心:“旁觀”的玫瑰
            開放,凋謝。圍繞這根
            捶擊地毯的杵,
            這支雌蕊,受孕于自身塵埃的
            花粉,并結出悒郁的虛幻果實:不知不覺
            張開的嘴,和瘦削臉上漾動的
            源于厭倦的曖昧笑容的波光。
            那兒:一位枯萎皺縮的老頭,
            曾經是表演舉重的,現在已只能敲鼓。
            他蜷縮在巨大的皮囊里,仿佛那里面
            曾住著兩個人,另外一個
            已經死了,躺在墳墓里,而他獨自茍活著,
            在喪偶的皮囊里,聽不見
            任何聲音,時常感到迷惑。
            再遠一些的那個年輕人,也許是一個斜頸人和
            一個尼姑的兒子:結實,強壯,
            精力充沛,神情天真。
            啊,那些孩子,
            是贈給尚在幼年的“苦難”的
            玩具,安慰
            久病不愈的它……
            你,小男孩,每天
            一百次地摔下,那沉悶的聲響
            只有青澀的水果知道,當它從身體組成的
            活動樹(它的變化比流水更快,幾分鐘內
            就經歷了春天、夏天和秋天)
            墜落――
            狠狠地摔在墳墓上:
            有時,在短暫的停頓里,你會試圖
            在臉上喚醒一種愛的光亮,照耀
            幾乎從不憐惜你的母親;可它在中途就消失了,
            你的身體已將它收回,那種怯生生的
            極少嘗試的表情……你又一次
            聽到那人為你的表演拍手,你緊張的心
            還來不及意識到某種清晰的疼痛,腳后跟
            錐刺般的感覺已經搶在前面,將兩顆
            大大的淚珠趕進了你的眼眶。
            然而,你不由自主地
            露出了微笑……
            啊,采擷它吧,天使,這朵療治的小花。
            為它造一只花瓶,讓它長存。將它放在
            仍向我們關閉的那些歡樂中間;在雅致的甕上,
            用優(yōu)美飄逸的銘文贊頌它:
            “微笑在舞蹈?!?/footer>
            然后是你,我可愛的姑娘,
            最誘人的歡樂都已沉默地從你身上躍過。也許
            你的發(fā)卷為你感到幸福――
            或者,那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綠綢衣
            也許因為緊貼你年輕堅實的乳房
            而感覺深受垂青,不再有任何欠缺。
            平靜的果實
            在晃動的身體天平變幻的組合里,
            棲在同伴的肩膀上,
            向觀眾展示。
            啊,那個地方在哪里?――我把它裝在心里――,
            那里,他們的技藝遠未成熟,仍會
            從彼此的身上跌落,就像被人驅使著交配的
            動作笨拙的牛;
            那里,杠鈴仍過于沉重;那里,
            一只只盤子
            仍會從他們徒然旋轉的棍子頂端
            搖晃著掉下來……
            突然,在這令人絕望的枯瘠之地中,閃現出
            一個無法言表的點,那里,純粹的匱乏
            在原地轉了個圈――就奇跡般地變成了
            空洞的過剩;
            那里,最復雜的計算
            突然簡單了,變成了零。
            廣場,啊,巴黎的廣場,永無休歇的舞臺,
            帽商死亡女士在這里
            纏繞、編織著大地上不停蜿蜒的路徑,
            用這些沒有盡頭的絲帶設計著
            蝴蝶結、飾邊、皺褶、花朵和果實的圖案――
            全染上虛假的顏色――制成
            命運的劣質冬帽。
            ……
            天使??!如果有這樣一個我們不知曉的地方,那里,
            在一張奇妙的地毯上,戀人們能夠表演出
            他們在這里永不可能掌握的絕技――
            高飛的心所夢想的驚險,
            快樂的塔頂,
            他們久立于虛空的梯子
            終于顫抖著,彼此依偎――如果戀人們能夠如此,
            在環(huán)繞他們的無數沉默的死者面前:
            這些觀眾最終會把永遠積攢、永遠隱藏、
            不為我們所知、永遠可以流通的
            “幸?!钡挠矌艗伣o滿足的地毯上
            終于露出真心笑容的
            戀人們嗎?
            這首詩描繪的是畢加索畫作《江湖藝人》。
            存在(Dasein),據說《江湖藝人》中五個站著的人組成了大寫字母D,代表Dasein(存在)。
            18世紀初的波蘭國王和薩克森君主。
            指雜技藝人用身體疊成的形狀。
            原文為拉丁語:“Subrisio
            Saltat.”
            第六首
            無花果,長久以來,我都相信你的生命
            別有深意,你幾乎完全省略了花期,
            不動聲色地催促你純粹的神秘
            藏入早早便成熟的果實。
            猶如噴泉的彎管,你拱形的枝干驅動汁液
            下降,又上升;幾乎沒有醒的過程,
            它就從睡眠中迸射出來,注入最甜蜜的終結。
            就像化身為天鵝的神
            。
            ……可是我們仍在流連,哎,
            我們只在開花里看到榮耀;被季節(jié)拋下的我們
            最后進入果實的內部時,感覺到的惟有欺騙。
            只有在少數人那里,行動的意志才會激烈地
            涌動,才會命令他們停下,在心的豐盛里閃亮,
            而開花的誘惑猶如溫存的夜風,
            撫摸著他們柔和的唇,撫摸他們的眼瞼,溫存地:
            或許英雄,還有那些命定將早逝的人
            (他們的血脈被園丁死神編織成另外一種圖案)
            會決然向前:他們沖在自己的笑容前面,
            就像卡爾納克神廟微凹的浮雕上
            駿馬在凱旋歸來的法老前面飛馳。
            英雄與夭亡者有種奇異的相似。長久的存在
            不是他的渴望。他的生命就是無休止的上升,
            朝向以永恒危險構成的不斷變化的
            星座。很少有人能在那里發(fā)現他??墒?/footer>
            對我們保持緘默的命運,卻突然被靈感觸動,
            用浩蕩的歌聲將他推入危難世界的風暴中。
            那樣的聲音我從未聽過。剎那間
            裹挾著黑暗雷霆的空氣激流就將我穿透。
            我多么希望我能躲開這樣的幻夢:再一次,
            啊,再一次成為小男孩,整個人生都在我前面,
            坐在那里,靠著未來的手臂,讀著參孫
            的故事,
            他的母親最初什么都沒生下,后來卻生下了一切
            。
            母親,難道他在你里面時不已經是英雄了嗎?難道
            他不容置辯的選擇不是在你里面就已經做出了嗎?
            千萬人在你的子宮里騷動著,渴望成為他,
            可是你看:他掌握,他選擇,他是最后的勝利者。
            他推倒了石柱,這其實早在他沖破你身體的世界
            進入更狹窄的世界時就已發(fā)生,那是他第二次
            選擇并且勝利。啊,英雄的母親,你們是
            洶涌洪水的源頭!你們是深谷!處女們哀哭著,
            把自己作為兒子的犧牲,從心靈的懸崖上
            縱身跳入你們里面。
            無論何時,只要英雄呼嘯著穿過愛的驛站,
            每一次獻給他的心跳都會將他舉得更高;遠遠地,
            在所有微笑的盡頭,他站著,轉過臉來,變換了形象。
            指宙斯。他化身天鵝強奸了麗達(海倫的母親)。
            舊約中拯救猶太民族的英雄,以上帝賦予他的神力而著名。
            參孫的母親在生下他之前曾長期不孕。
            第七首
            在時間里成熟的聲音,求愛將不再是你呼喊的
            本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凈如鳥兒的叫聲,
            當疾速飛升的季節(jié)將它托起,幾乎忘記了
            它是一個受苦的生物,而不只是一顆
            被投進光明、投進親密天空的心。即使你求愛,
            你也只會像它那樣,不減分厘的純凈――如此,
            尚未出現的她、你沉默的戀人將會感知到你,她里面
            會有一個回答慢慢醒來,并隨你的聲音變得溫暖――
            它將是你勇敢愛情的熱忱伴侶。
            啊,春天會裝著它――它會在每個地方
            為宣告的歌發(fā)出回聲。開始,一個純凈、充滿希冀的日子
            將用沉默護佑那些微小的探詢的音調,
            讓周遭的它們都更加響亮。
            然后沿著樓梯、沿著呼喚的樓梯往上,抵達
            夢想中的未來的神廟――然后,是那顫音,猶如噴泉,
            它在飛起的水流里已經看見它的跌落,仿佛一個
            預言的游戲……再往后:夏天。
            不只是夏日所有的黎明――,不只是
            它們如何變成了白晝,用光亮昭示著開始。
            不只是白晝,如何溫存地圍繞著花朵,
            又在高處強烈、熾烈地輝映著樹冠的圖案。
            不只是對所有這些未顯現的力量的敬畏,
            不只是道路,不只是日落時的草坪,
            不只是暴風雨剛結束時透徹心扉的清爽,
            不只是迫近的睡意,和一種預感……
            還有夜晚!還有深邃的夏天的
            夜晚,還有星星,屬于大地的星星。
            啊,最終死去、無限地親近它們該有多好。
            所有星星:因為我們怎么、怎么可能忘記它們!
            看,我在呼喚我的戀人??墒茄暥鴣淼?/footer>
            將不只是她……許多女子將會從她們脆弱的墳墓里
            蘇醒,聚集……因為我怎么可能限定
            我的呼喚,一旦我已經呼喚?那些未成熟的魂靈
            始終在尋求塵世。孩子們,只要真正經歷一件
            塵世間的事,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夠一生之用。
            不要以為命運不是濃縮地隱藏在童年里;
            多少次,你所愛的人被你落在身后,你氣喘吁吁,
            在幸福的追逐之后,進入了自由。
            真正存在于此是輝煌的。甚至你們都知道這一點,
            你們這些似乎迷失、甚至沉淪在城市最骯臟街道的
            女子;那里仿佛是潰爛的傷口和一切垃圾的
            出口。因為你們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小時,或者
            不到一個小時、一段兩個時刻之間
            幾乎難以度量的時間――領受到這份禮物:
            真正存在的感覺。一切。它在你們的血管里涌流。
            可是我們會如此輕易地忘記嘲笑我們的鄰居
            既不贊同也不羨慕的東西。我們想把它展示出來,
            想讓別人看見它,雖然即使是最容易呈現的快樂
            也不能將它自己呈現出來,除非我們里面有了變化。
            世界只能存在于我們里面,愛人。我們的生命
            由持續(xù)的變形構成。外在的東西
            不斷收縮,收縮。一所房子曾長久站立的地方,
            如今只有記憶的影像橫在小路上,完全
            屬于觀念的領域,仿佛它仍存在于頭腦里面。
            我們的時代為自己建筑了巨大的能量庫,
            雖然它從地球費力搶奪的能量沒有任何形狀。
            神廟已成歷史。只有我們,秘密地,
            積攢著這些心靈的奢侈品。仍有神廟
            (過去人們祈禱、祭祀、跪拜的所在――本應如此)
            存留的地方,它也已沒入不可見的世界。
            許多人不再看見它,但卻錯過了此刻
            在他們里面重建它的機會,用更恒久的石柱和雕像。
            在世界每一個遲鈍的轉折處,都有這些失去一切遺產的人。
            他們既不屬于遙遠的過去,也不屬于剛剛降臨的時間。
            因為即使離現在最近的時刻也離人類很遠。雖然我們
            不應因此困惑遲疑,而應更堅定地完成我們的使命,
            保存那尚能辨認的形狀――它曾經矗立在人類中間,
            矗立在毀滅我們的命運中間,在不知該往何處的
            迷茫中間;它矗立著,仿佛永世長存,甚至群星
            也受它的牽引,從受保護的天堂俯身向它。天使,
            我要把它指給你看,在那兒!在你無盡的視野中,
            它將矗立,現在它終于被拯救,筆直地矗立。
            石柱,塔門,斯芬克司,大教堂通向天空的
            灰色尖頂,在黯淡、隔膜的城市之外。
            難道這一切不是奇跡?驚訝吧,天使,因為我們
            就是這奇跡。啊,偉大者,請你宣告我們能成就這一切,
            我渺小的聲音無力承擔這樣的稱頌。如果這樣,
            我們終究不用愧對這些浩瀚的空間,這些
            屬于我們的空間。(它的偉大多么令人恐懼,
            因為數千年里我們的感情都未曾讓它滿溢。)
            可是一座塔不也偉大嗎?啊,天使,它是偉大的嗎?
            ――即使放在你的身邊?夏特爾
            教堂是偉大的――,
            而音樂能飛得更高,遠在我們之上??墒?,甚至
            一位戀愛中的女人――,啊,當她在夜里憑窗眺望……
            難道她不能到達你的膝前――?
            不要以為我在求愛。
            天使,即使我是,你也不會來。因為我的呼喚
            總是充滿了離別;被這樣強勁的洪流阻擋,
            你無法挪步。我的呼喚就像一只
            伸出的手臂。它想要握住什么的手,在高處
            攤開,停在你的面前,攤開,
            仿佛在抵抗,在警告。
            啊,不可把握的你,無限高遠。
            法國城市。
            第八首
            致魯道夫?卡斯納
            自然界用它所有的眼睛眺望著遠方,
            那片空曠之地。只有我們的凝視
            折返回來,包圍著植物、動物、孩子,
            猶如陷阱,當它們出現,進入自由。
            只有從動物的眼神里我們才知道
            遠方有些什么;因為我們強迫
            嬰兒轉過頭來,讓它能看見
            事物――而不是那片空曠之地,
            深藏在動物的面容里,遠離死。
            只有我們,能看見死;自由的動物
            背對自己的衰老,永遠,面對
            上帝;當它走動,它已經在
            永恒里走動,像一口泉井。
            那片花朵永恒開放的純粹空間
            從來不曾,甚至一天也不曾
            呈現在我們面前。始終只有“世界”,
            卻沒有去掉“無”的“無處”:那純粹的
            尚未區(qū)分的元素,人在其間無欲地
            呼吸,無限地知覺。孩子
            也許會在那里流連好幾個小時,穿過
            沒有時間的靜寂,也許會在里面迷路,
            又突然驚醒。或者,有人死去,成為它。
            因為,在死的旁邊,人不再看見死;而是
            望向更遠,也許用動物那樣遼闊的眼光。
            戀人們,如果沒有彼此擋住視線,
            就能靠近它,為它驚嘆……
            好像出了什么差錯,它為他們呈現,
            卻在彼此的身后……可是誰也不能越過
            對方,它就又變回了“世界”。
            我們永遠只朝著事物看,只見到
            因為我們而晦暗的自由之地的
            映像?;蛘?,當某個動物的目光
            沉默地,平靜地,徹底穿透我們。
            這就是命運的含義:彼此面對,
            永遠彼此面對,舍此無它。
            如果如此沉著的動物從另一個方向
            朝我們走來,并且有我們同樣的
            意識――它就會拽著我們轉身,和它一起
            前行。但它覺得它的生命
            無限廣闊,無限深邃,毫不擔憂
            自己的處境:純粹,如它眺望的目光。
            在我們看見將來的地方,它看見了一切時間,
            它自己在一切時間之中,得到永遠的療治。
            可是在那警覺、溫暖的動物里面,還藏著
            一種巨大的悲傷所帶來的痛苦和重負。
            因為它同樣感覺到了經常令我們
            難以承受的那種東西:一種記憶,仿佛
            我們一直努力靠近的元素曾經比現在
            更親密,更真實,與我們的交流
            也遠比現在溫存。這里,是距離;
            那里,卻是呼吸。比起那第一個家,
            這第二個家,在冷風的侵襲里,曖昧可疑。
            啊,那些微小的生物多么幸福!它們永遠
            在庇護它們的子宮
            里面;蚊蚋是多么快樂!
            即使在婚禮的時刻,它也仍然
            跳躍在那里邊:因為外在的一切都是子宮。
            再看看鳥――它不會感覺如此安全。
            它由自己的誕生同時知道了內在與外在,
            仿佛它是一個伊特魯里亞
            人的靈魂,
            從死者體內飛起,進入另一個
            被他沉睡的形象所封蓋的空間中。
            任何誕生于子宮卻必須飛翔的生物
            是多么無所適從!似乎出于恐懼,似乎
            在逃離自己,它在空氣中曲折穿梭,
            猶如茶杯上延伸的裂痕。蝙蝠便是如此
            顫抖著,掠過黃昏瓷器般的天空。
            還有我們:在所有的時間和空間里,
            看著事物組成的世界,從不望向外面。
            它充滿了我們。我們給它秩序。它崩潰。
            我們再給它秩序,然后我們崩潰。
            是誰把我們擰成了這樣的姿勢,
            無論我們做什么,我們都像一個
            轉身離去的人?就像在最遠的山巔,
            整條山谷最后一次伸展在他面前,
            他轉身,停下來,等待――
            我們也是如此,在這里活著,永遠告別。
            里爾克認為從外露的種子或卵誕生的生物會把整個外界當作子宮,因而不會像胎生的動物那樣覺得世界不安全。
            古代亞平寧半島上的一個王國。他們把靈魂想象成鳥。
            第九首
            為什么,如果生命的短暫時光能夠寧靜地
            在月桂的化身里度過,顏色比其他所有的綠
            略深,每片葉子的邊緣都有細微波浪的形狀
            (仿佛和風的微笑)――:為什么
            要成為人――并且,在逃離命運的同時
            又渴望命運?……
            啊,不是因為幸福存在,
            那過于匆忙地從走近的“損失”中搶奪的“利潤”。
            不是出于好奇,不是作為心靈的練習,因為
            月桂也會有一顆心……
            而是因為真正存在于此是如此豐富;因為這里的一切
            顯然都需要我們,這飛逝的世界一直以某種奇怪的方式
            召喚著我們。而我們,是所有事物中最短暫易逝的。
            每一件事物都只存在一次,僅僅一次。我們也一樣,
            只有一次。永不會再現。可是只要這樣完整地
            存在一次,與大地融為一體,哪怕只有一次,
            任何力量似乎就不能再把它抹去。
            于是我們不斷前行,努力去成就它,
            努力把它緊握在我們簡單的手里,
            在我們擠滿形象的凝視里,在我們無言的心里。
            努力變成它――我們能把它交給誰?我們惟愿
            牢牢地拽住它,永遠……啊,可是我們能把什么
            帶進那一個國度?看的藝術?不能,掌握它
            需要太久的時間;這里發(fā)生的事?不能。一件
            都不能。那么,痛苦總可以吧。尤其是愛的沉重
            和漫長的煎熬――那些完全不可言說的東西。
            可是當它們置身于群星之間,這一切
            又有什么用――它們最好永遠如此:不可言說。
            因為,當旅人從山坡返回山谷的時候,
            他帶走的不是一抔無法對他人言說的泥土,而是
            他得到的某個詞,某個純粹的詞――那黃色和藍色的
            龍膽。我們在“這里”,也許是為了說出:房子,
            橋,井,門,水罐,果樹,窗――
            至多能說出:圓柱,塔……可是,你必須理解,
            說出它們意味著比事物本身所能夢想的存在
            還要熱切地說出它們。當沉默的大地
            強迫戀人們走到一起,它難道不是在秘密地企盼著:
            在他們無垠的感情之內,所有事物都會因歡樂而顫栗?
            門檻:對兩位戀人來說,不知不覺地
            磨平他們那古老的門檻意味著什么――
            他們自己,也會輕輕地磨蝕,在許多過去的人
            之后,在許多未來的人之前……
            “這里”是“可言說之物”的時間,“這里”
            是它的家園。說吧,為它作證。
            我們可以體驗的事物從未像今天這樣飛速消失,因為
            將它們擠開、取代它們的是一種沒有形象的動作。
            一個隱藏在殼下的動作,那殼很快會崩裂,
            當里面的東西充滿了空間,追求新的邊界。
            在鐵錘之間,我們的心
            忍受著,就像舌頭
            在牙齒之間忍受著,卻依然
            能夠贊頌。
            向天使贊頌這個世界吧,而不是那個不可言說的世界。
            你不可能讓他嘆服你高貴的感情;在宇宙里,
            在他感知自己偉大力量的地方,你只是一個生手。所以,
            還是向他展示某種簡單的東西吧,某種在許多世代里成形、
            為我們所有、為我們所觸摸、在我們視野之內的東西。
            向他講述事物。他會驚訝地站在那里;就像你
            驚訝地看著羅馬的制繩工人或者尼羅河岸邊的陶匠。
            向他展示一件事物能夠多么快樂,多么天真,并能
            為我們所有,甚至哀痛也執(zhí)意要顯形,執(zhí)意要
            存在為一件事物,終結為一件事物――幸福地
            逃逸,遠在小提琴之外。這些事物,
            這些因死而生的事物,知道你在贊頌它們;短暫的
            它們期望我們――最短暫的我們――拯救它們。
            它們盼著我們徹底改變它們,在我們不可見的心里,
            在我們里面――啊,最深最深的里面!無論我們最后是誰。
            大地,難道這不是你所希求的:在我們里面,
            不可見地,升起?難道這不是你的夢:
            變得徹底地不可見,在某一天?――啊,大地:不可見!
            除了變形,還有什么會是你急切的命令?
            大地,我最親愛的,我答應你。啊,相信我,
            你不再需要用那么多春天來打動我――一個春天,
            啊,僅僅一個,對于我的血液來說就已經太多。
            我以某種不可言說的方式屬于你,從生命的最開始。
            你一直都是對的,你最神圣的靈感
            是我們最親密的伴侶――死。
            看,我活著。依憑什么?童年和未來
            都不再耗損……無限豐富的存在
            在我心里涌起。
            第十首
            等到有一天,當這靈魂中的圖景不再讓我驚恐,
            請讓我對著贊許的天使唱出我的歡樂,我的稱頌。
            請不要讓我的心因為某一根弦的松弛、猶疑
            或斷裂而無法在木槌的敲擊下
            發(fā)出清脆的樂音。請讓我流溢著幸福的臉
            給我熠熠的榮耀;請讓我潛藏的哭泣
            顯形,開花。到了那時,哀痛的夜,你們于我
            將多么親密!為什么我不曾更謙卑地跪著,迎接你們,
            不可安慰的姐妹們,并將自己徹底淹沒在
            你們散開的長發(fā)里?我們是怎樣浪費掉了那些痛苦的時辰!
            我們凝視的目光如何越過它們,望進那苦澀的“延續(xù)”里,
            執(zhí)著地想知道它們是否有終結。雖然它們其實
            是我們耐冬的枝葉,是我們深色的常青樹,
            是我們內在歲月的一個季節(jié)――不只是時間里的
            一個季節(jié)――也是地點和居所:巖層、土壤和家。
            可是,哎,“痛苦”之城的街道讓人感覺多么隔膜!
            那里,在不休騷動形成的虛假沉默里,
            空虛的模子所鑄成的形象傲慢、炫耀地
            立在那里:鍍金的喧囂,爆裂的紀念碑。
            啊,一位天使會如何斷然地踏平給他們安慰的
            市場,連同周圍分發(fā)現成慰藉品的教堂:
            整潔,寥落,在禮拜日像郵局一樣關閉。
            而在更遠處,城市的邊緣卻因狂歡而扭曲。
            放縱的秋千!癡迷的潛水者和雜耍藝人!
            射擊場里,粉飾的快樂作了靶子,
            當它被一個槍法不錯的人擊中,
            便會晃蕩幾下,發(fā)出錫皮的聲音。觀眾的喝彩
            令他相信自己的好運。他蹣跚向前,路邊的攤販
            紛紛叫賣、吹噓、叱罵。還有某種特殊的
            東西,只為成年人而備:金錢如何交媾,赤裸地
            在舞臺上呈現,金錢的性器毫無遮擋,
            所有的細節(jié)――據說是為了教育你,
            提高你的能力……
            ……啊,再稍稍往前,
            可以看到最后一塊廣告牌,用灰泥涂著“不死”的字樣,
            那是一種苦啤酒,但飲者似乎卻覺得格外地甜,
            只要他們在飲酒間隙嚼一些新鮮的分心的東西……
            但就在后面,就在廣告牌的背后,場景卻變得真實:
            孩子們在游戲,戀人們在旁邊稀疏的草地上
            神情嚴肅地拉著手,狗在彼此追逐。
            年輕人受了吸引,繼續(xù)往前;也許他愛上了一位年輕的
            “哀痛”……他跟著她出來,走進草地。她說:
            ――路很遠。我們住在那邊……
            哪兒?年輕人
            跟在后面。她的舉止令他心儀。她的肩,她的脖子――
            也許,她是貴族的后裔。可是他離開了她,轉身,
            回頭,揮了揮手……有什么用?她是一位“哀痛”。
            只有那些夭亡的人,當他們不再依賴塵世,
            才會在初次感受到的超越時間的平靜里
            戀慕地跟隨她。她等候著
            其中的女孩,像朋友一樣。溫柔地,
            把自己穿戴的東西指給她們看:“悲痛”的珍珠和精致的
            “忍耐”的面紗――和年輕男子在一起時,
            她只沉默地走著。
            可是在那條山谷里,在她們居住的地方,當年輕人
            詢問的時候,一位年長的“哀痛”答道:很久以前,
            我們“哀痛”是一個繁盛的種族。我們的祖先
            曾在這群山之間采礦;有時,你甚至能在男人中間
            找到打磨過的原初悲痛的金塊,或是一塊
            化成石頭的憤怒――來自一座古老火山的礦渣。
            是的,都是從那上面來的。我們曾經很富有――
            她溫和地領著他穿過“哀痛”的遼闊疆域,
            給他看神廟的石柱和城堡的殘垣:那里,
            很久以前,曾是睿智的“哀痛”國王
            統(tǒng)治的駐地。給他看高高的
            “眼淚”之樹和開滿“哀傷”之花的原野
            (在活人眼里,它只是一片不起眼的綠色灌木);
            給他看“傷悲”的牛群,吃著草――偶爾,
            會有一只鳥驚起,在他們仰視的目光里低飛,
            把它孤獨叫喊的形象描畫在遠處――
            黃昏時,她領著他來到先祖的墓地,
            他們是西比爾
            和先知,讓“哀痛”族人保持警醒。
            可是當夜晚臨近,他們更輕柔地走著,很快,
            那座陵寢像月亮一樣
            升起,俯瞰這一切。它和尼羅河畔的兄弟一樣,
            另一位矗立的斯芬克司:――沉默墓室的
            臉孔。
            他們驚愕地看著國王的頭顱,它竟沉默地
            將那張人臉置于群星的天平之上,
            永遠地。
            他仍因新亡而眩暈,還不能用視覺
            捕捉這一切??墒撬哪?/footer>
            卻驚嚇了棲在王冠邊緣背后的一只貓頭鷹。
            它向下緩慢滑動的爪子掠過
            弧線更為飽滿的那一半臉頰,
            在死去的年輕人新獲得的聽覺里,
            仿佛在一張雙重折疊的書頁上,
            幽微地,勾勒出不可描述的輪廓。
            更高的地方,群星?!巴纯唷敝畤吧娜盒恰?/footer>
            “哀痛”緩緩地叫出它們的名字:――看:
            那是“騎手”,那是“權杖”,那更大的星座
            叫“果實之環(huán)”。然后,更靠近北極的地方:
            “搖籃”、“道路”、“燃燒的書”、“木偶”、“窗”。
            可是,在南方的天空里,純潔
            如被賜福者手紋的是那明亮閃爍的M
            ,
            它代表“母親”……
            然而,死去的年輕人必須獨自前行,年長的“哀痛”沉默地
            陪他走到了山谷的入口,
            那里,歡樂之泉的源頭
            映著粼粼的月光。她虔敬地
            叫出它的名字,說:――在人們那里,
            它是一條運載的河。
            他們站在山麓,
            她流著淚擁抱他。
            他獨自往上爬,在原初痛苦的山間。
            他的腳步一次也不曾在緘默的命運里發(fā)出回聲。
            可是,如果無限死去的人們在我們里面喚醒了一個象征,
            也許他們會讓我們看飄垂在榛樹
            空虛枝條上的柳絮,或者
            讓我們聽春天落在深暗泥土里的雨滴――
            而一直以為幸福是某種
            “上升”的我們,就會感覺到
            每當幸福的事物“降落”時
            那種難以抵抗的欣喜。
            古羅馬神話中著名的預言者。
            德語“母親”的第一個字母。
            (靈石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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